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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2-02 21:42:01
提起余叔岩这个名字,京剧爱好者是没有个不熟悉的,一九三一年春天,我初次到北京,和认识余叔岩的两位朋友一道去棒树胡同访问这位久闻大名的“余老板”,那时他在家养病,早已停止了舞台生活。当我们走进他的寝室,他正在习毛笔字,看到我们,立刻起身打招呼,他操着满口流利的京话。经朋友介绍我是湖北人,“谭老板”(谭鑫培)的同乡,他立即表示亲切之意,改口说湖北话,他说:个“我的老籍本是湖北罗田县,因为祖上三辈就离开了家乡,所以我的湖北话是说得不好的。”朋友接着解释,京剧来源于徽调和汉调,余老板最讲究“中州韵、湖广字”,他每见到同乡便爱“打乡谈”,这对他的艺术是很有关系的。
余叔岩先生(1890—1943)
我和余叔岩是初次见面,从他的谈吐和态度来看,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,并不像红极一时的“须生泰斗”。看他写的字,临摹《十七帖》已有了一定的功力。案头高高叠起各种碑帖,壁上挂着名流的书画,寝室是间雅静的书斋。屋角还挂着一串串的葫芦,大小不一,光泽可鉴。窗外檐下一排鸽笼。看来,他的业余爱好是多种多样的,我来访问的目的,是想听他吊嗓,过戏瘾,但他说东说西,绝口不谈戏剧,看看时间已经傍晚,只得告辞,朋友说,要听他吊嗓,须等到深夜十二点以后。因为余有鸦片烟瘾,下午才起床,通宵不睡,他雇了两个琴师,一是李佩青,一是谭老二(谭鑫培的次子),李佩青是京胡名手,跟余多年,对余腔非常熟悉:谭老二拉得并不好,手音也差,可是余念在和谭老板师徒关系的分上,始终雇用他余说,只要有胡琴,就可以吊嗓,拉得不好也能对付、他吊嗓总是认定一出戏,从头唱到尾,不吊零段,即使后来因病嗓音不好了,行腔念字仍丝毫不苟。
余叔岩在家中临池
我渐和余叔岩混熟了,他最爱听历史故事、《三国演义》、《隋唐演义》、《水浒》等书,天南地北,无所不谈。有一个夜间留我们消夜,恰好琴师李佩青来了,余叔岩吊了一出《空城计》,开始嗓音有点涩,越到后来越亮,特别是斩马谡的快板、摇板、酣畅流利,如珠走盘,我问他:“嗓子并没有坏,为什么不演出?”他长叹了一声,从床下拿出一个玻璃便壶给我们看,满是鲜红的血,他懊丧地说:“我已经被这个病拖垮了!嗓子就靠功底厚.在家里吊吊还能勉强对付,哪能公演!”
余叔岩《镇潭州》剧照
他不愿多谈病情、他表示趁此空闲时间,多学些文化,多临摹些字帖也好,他最爱和文人交往,认为文人的学识渊博、多虚心请教对艺术会有很大益处,学戏只学唱腔、身段是远远不够的,必须懂得历史,体会剧中人的身份和性格,才能把戏演好他提起谭老板最爱接近文人,经常向文人请教.所以谭的艺术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,演《定军山》就是活黄忠;演《空城计》就是活诸葛亮。现在梨园行有些人连一个大字都不识,只知道师傅怎样教就怎样唱,完全不研究剧情,比方《王佐断臂》这出戏里有说书一场见乳娘时有“这断臂的情由莫声嚷”这句词,演员应该理会到王佐诈降金营,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事,发现乳娘有爱国之心,正好通过她的关系拉拢陆文龙归顺南朝,在吐露真情的同时,又怕泄露机密,唱到“莫声嚷”三个字,要收敛嗓音轻轻地行腔,一面向乳娘摇手,把眼神转向帐外,这才符合剧情,可是有人自恃嗓音好,把这句词唱得又宽又亮。试想,王佐叮嘱乳娘“莫声嚷”,自己反而大嚷大叫起来,有这道理吗?有一位名须生演《洪羊洞》(指刘鸿声),谭老板在后台听,唱到杨六郎临终时的一段摇板,还是放开嗓门,高唱入云,谭老板微笑说:“唱得倒好,看杨六郎怎样死得下去?
余叔岩与张伯驹合摄之《四郎探母》
余叔岩无论对内行外行都很少谈戏,更不愿批评同业,这一次谈到文化与戏剧的关系,破例地引出一番议论。
余的寓所分前后两进,前进只有一个老仆看门,余住后进。由于在家养病,久已不和观众见面了,一些“余迷”探知他深夜吊嗓,便央求看门老仆允许在前厅遥听,每人交茶钱几角。消息传开了,听众愈来愈多,老仆大获其利。余分明知道,仍听之任之。因为这个老人从跟随余三胜(叔岩的祖父)起,已经看到余家三辈人了。
余叔岩《洗浮山》剧照
一个旧历年底,北京梨园行为了救济穷苦同业举行“窝窝头会”,请余叔岩与梅兰芳合演《打渔杀家》。余与梅兰芳闹意见,已不往来,加之疾病缠身,唯恐唱砸了,特别是砸在梅兰芳面前,更不愿意,立即一口回绝,终于拗不过同业的再三请求,只得勉强应允。戏报贴出来.轰动了北京城,座票客满,站票也无隙地,公演的那天,余在家试嗓,竟比平时更差,只急得他的妻子(程德霖之女)烧香拜佛、求佛爷保佑、余则干脆不吊嗓了。默坐不发一言。上场以后,嗓音虽然窄些,但能应付裕如,结合身段表情,博得了接二连三的满堂彩声,演毕,余长吁了一口气,说:“今天简直是上了次法场!”这是余叔岩最后一次公演。有一年,杜月笙为庆祝杜氏宗祠落成,举行堂会,把京沪名角都请齐了,就是请不动余叔岩余叔岩在病中收了李少春为徒。那时李早已成名,要求更进一步深造。余听李吊了一段“战太平”,余问:“你心里在想什么?”李答:“我想唱腔。”余说:“你注意唱腔就忽略了剧中人的感情了。”他认为,李少春造诣已深,不应该还停留在唱腔上,李少春从余学戏不久,余只对他作了一些关键性的点拨。
李少春电影《野猪林》剧照